地球˙中立國奧普正上方高空中,兩架閃耀著冰冷光芒的MS矗立著。

那是兩架在大戰期間聲威顯赫的強悍機體,但更具意義的,是其所代表的那份象徵捍衛和平的形象。

其中,自由鋼彈的駕駛員據說與和平女神˙拉克絲˙克萊因正在交往中,而拉克絲小姐的前任未婚夫阿斯蘭˙薩拉則與奧普元首卡佳里˙由拉˙阿斯哈關係密切……

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兩個女人,與世界上堪稱最強大的兩架MS的駕駛員,還當真是信念與力量完全兼具了。

不過,報紙雜誌怎麼寫,現在並非他們關心的重點。

阿斯蘭跟煌正戒備著,雙手搭在駕駛桿上,不敢有片刻疏忽,就等著奧普軍部傳來的消息,告訴他們應該出擊的時機與精準座標。

左等右等,阿斯欄開始焦躁。

「阿斯蘭。」煌注意到他的心情,溫柔的低叫。

「我知道,可是……那竟然是架實驗機型……」阿斯蘭煩躁的低罵。

從曙光社情報部那邊接收資料的瞬間,阿斯蘭差點沒急瘋,才不過第二次測試的實驗機體,就算是煌去駕駛也必須在作戰中不斷修改程式,他可從來都不知道伊扎克哪時在程式方面有了傑出表現或特殊天份!

胡來透頂!伊扎克應該是脾氣衝動,但判斷理智的標準軍人,怎麼會……不,他是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殖民地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了……到底……是誰想陷害伊扎克……猛然發現自己的思緒開始在腦中打結,想起卡佳里每次唸他的模樣,阿斯蘭努力甩甩頭,像是想甩去那股不安與氣憤憂慮。

……

伊扎克對他而言,是個很重要的朋友,雖然他總是不明白為何伊扎克喜歡跟他比較,又老是喜歡找他碴、看他不順眼,但他很欣賞伊扎克耿直的脾氣,更欽佩伊扎克嚴以律己的態度,雖然在過去他常常被罵得連苦笑都苦笑不出來……

兩次大戰中,他們從生疏對立到逐漸衍生出同袍之情,最後,也許有種可以稱之為友情的感情在慢慢滋生……

伊扎克對他總是很兇,氣急敗壞的吼叫罵人,刻薄犀利的話語卻不難聽出其中隱含的關心與在乎……在見識到許多複雜人性後,那份衝動率直倒成了彌足珍貴的友情……

戰局中他因為想追尋真正的應許之地,所以立場搖搖擺擺,伊扎克為此揍他、罵他、說要宰了他,到最後,幫助他、與他並肩作戰的,也是伊扎克……

真的是只有一張嘴壞……其實他跟迪安卡都知道,伊扎克心很軟,只是脾氣差又個性彆扭,笨拙的用粗魯隱藏關心和溫柔,必須要小心觀察才能發現其中的真心……

那為什麼,他現在只能看著伊扎克被追擊……隨時可能喪命,卻無法去救援呢?

嗶嗶!總部傳來了通訊,阿斯蘭迅速接通。

「情況如何?」

『阿斯蘭,煌,你們先回來導師這裡,大天使號要出動了。』瑪琉的臉龐出現在通訊螢幕中。

「伊扎克怎麼了嗎?」阿斯蘭失聲追問,臉色瞬間慘白。

『他們在進入大氣圈前,遭到納斯卡級戰艦攻擊,偏離了預定降落地點,模擬墜落地點應該是在非洲中部的雨林區,有情報指出扎夫特位在非洲基地的駐軍出動了,想救他就要趕在扎夫特軍找到他之前。』

二話不說,阿斯蘭跟煌招呼一聲,迅速踏下踏板,煌也馬上跟上,藍白相間與深紅色的兩架機體先後劃過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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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細小的水聲點點滴滴,像是從高處墜落水漥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似遠而近的動物鳴叫聲。

……

……嘩……

水聲變大,其他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單純的水聲與寒冷……

……

詩河是被雨水聲和臉上的冰冷濕涼驚醒的,恢復意識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全身都在痛,那種滋味好像加入軍校第一次被教官狠狠操練的那個夜晚,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痛苦……

睜開眼,陌生的景色被如迷濛雲霧的細密雨絲遮掩,叢林的氣息是她在殖民地時不曾感受過的。

等等!她只記得緊急迫降……然後呢……?!這是哪裡?

撐起身體,搖搖擺擺的站起身,終於發現為她擋去雨水的,是破破爛爛的機體殘骸,從那不時冒出的火光和黑煙看來,可以得知,若是沒有這場豪雨,說不定機體會因為過熱而起火爆炸……

「隊長……?」注意到自己的頭盔已經被解下,而且是被採取復甦姿勢被放置到地面上,避免她在昏迷中被雨水嗆入口鼻,詩河明白只有伊扎克可能做到這些。

環顧四週,除了樹幹以外,就只剩下枯葉與藤蔓,怎麼看都不像是還有人在附近的模樣……他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那麼,伊扎克人呢?!

詩河定了定神,開始認真思考如果是伊扎克,他會怎麼做。

如果是隊長,在她喪失作戰能力的情況下,他會想先確定周圍的安全,以及接下來該怎麼做……

有了方向,詩河開始確認自己身上的武器,發現槍留了下來,軍刀被帶走了。

因為他們是趁著機體測試的機會逃跑,所以沒有帶上充分的武器,那把槍和軍刀等基本武器,還是她冒險偷來的……

他把手槍留給她使用,獨自帶著刀進入未知的從叢林嗎?

擔心,但她更明白自己不能亂走,軍校教過的,地球的叢林分不清楚方向,在未確定隊友的位置前,不能隨便走動……

美麗的紫色眼瞳四處張望,眼底有著罕見的不安。

握著手槍,靠著殘破的機體,詩河先檢查自己的受傷程度,雖然她敢賭定伊扎克一定已經替她檢查過了,但了解自己的狀況可以避免給伊扎克添麻煩。

十幾分鐘後,雨停了,沒多久,一抹修長人影出現在樹林中。

「是我。」不容錯認的男音讓她放下舉起的槍。

詩河放鬆警戒,卻在看清楚他狼狽模樣後,手槍掉落,在水漥中發出啪擦一聲。

「沒事了?」伊扎克詢問,行走的姿勢有些微跛,來到她身前彎身撿起槍。

詩河沒有回答,愣愣的目光還停在他身上。

他穿的是她偷偷弄回來的紅色駕駛服,鮮紅的色澤原本應該與她身上的顏色一樣,現在卻是深淺不一的東一塊西一塊,大部分都是半乾的血污,還有不少破損處,依稀可見猙獰的傷口,混雜雨水的鮮血沿著他的身體流到地上……

那些都可以先不談,嚴重的是他血肉模糊的右手和右邊額頭上足足有七八公分長的口子,從被濕淋淋的瀏海遮住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太陽穴;右手破破爛爛的手套跟血肉像是已經分不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劇烈摩擦還是燒燙傷,只有用一條布隨便包紮綁緊止血……

輕喘,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呼吸似的難受,在他關心的目光下,清澈的淚水溢出因為愕然而睜大的眼瞳。

伊扎克瞬間皺眉的表情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並不可取,一個軍人怎麼可以因此軟弱哭泣,於是本能的倒抽一口氣,努力想止住眼淚。

「真是的,我沒事。」伊扎克沒有怪她,像是無奈又懊惱自己惹哭她一樣,用還握著槍的左手輕輕搭住她的後腦往懷中按,粗魯的強調自己好的很。

如果她像一般的女人那樣哭泣叫罵尖聲詢問等等都還好解決,偏偏她只有看著他,為他流淚,還自責自己給他添麻煩──到底是誰給誰添麻煩啊?沒有他,她現在會出現在這裡嗎?

「少哭點,這裡能喝的只有雨水,妳不會想喝有鱷魚出沒的沼澤的髒水。」

最後一句話讓詩河猛然抽離難過的情緒,冷靜理智瞬間抬頭。

「鱷魚?我們在……南美洲?」她記得似乎中美洲有鱷魚。

還掛著淚珠的清麗臉龐毫無防備的仰頭看他,令他不由自主的放柔眼神。

「不,是非洲雨林區。」伊扎克給了她一個不知道算好還是算壞的答案。

上次大戰結束,非洲基本上已經落入殖民地的掌控,雖然不至於落入地聯手中讓人愉快,但是扎夫特的追兵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們只有一把槍、一把刀,沒有乾糧、沒有水、沒有醫藥箱,在雨林這種潮溼悶熱又會不時下暴雨的環境,能撐多久?

「阿斯蘭那小子就算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也會堅持要過來的,」伊扎克臉色不爽,嘴苦嘀咕著一些罵人的話,像是不滿自己那種充滿信任篤定的口氣,也像是懊惱阿斯蘭˙薩拉耿直又不知妥協變通的頑固,「所以我們往那頭走,雖然不知道要走多久,但起碼從奧普過來,那裡是可以儘快會面的方向。」

詩河沒有問伊扎克是怎麼判斷方位的,也許對她來說,伊扎克說的話都不會有錯──除了他獅子座大男人主義作祟,老愛逞強的時候。

「隊長,你腳也受傷了嗎?」詩河關心的是伊扎克剛才那跛行的姿態,雖然他極力掩飾。

「機艙直接墜地,駕駛座有點變形,被卡了一下,骨頭沒事。」伊扎克輕描淡寫的道,絕口不提他為了護住她,完全放棄自我防禦的事實。

骨頭沒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有點腫,外加幾道深可見骨的割傷。

如果他能活過這次,或許不該鐵齒,要找間廟宇神社什麼的去安太歲……真的運氣差到家了,在戰場上都沒這麼狼狽過……

詩河靜默不語,拆下髮繩,跪到他身前,將髮帶纏上他腳踝,幫助止血與固定。

伊扎克沒有阻止,等她處理完,才走到被他拿來承接雨水的機體碎片那,朝她招招手。

「喝幾口,剩下的帶不走,我們必須在追兵過來以前,離開這裡。」

雨林啊……上一次是沙漠,日夜溫差極大,還有著隨時可以把人曬成人乾的烈日風沙,以及難以預料的流沙與沙塵暴;這次是雨林,悶熱潮溼又不見天日,暴雨沼澤難以預測,還有各種毒蛇猛獸……他就不能迫降在好生存一點的環境嗎?

無聲嘆息,回神,發現詩河已經喝了幾口水,正目不轉睛的看他。

「怎麼?」

「換隊長喝了。」

「妳不認為我身上的水夠多了?」自嘲的問,他還是喝了幾口,然後爬進機體抽出主機板的記憶體,放到詩河手中,「只能帶得走這個,這是妳的研究心血,好不容易才有這個實戰測試,數據資料很珍貴。」

他如果能多關心自己,少在意她一點……就不會讓她這麼心痛了……

「謝謝隊長。」

但她只能道謝,如果不想再給他增添困擾的話。

沒有多說什麼,伊扎克往認定的方向走去。詩河遲疑了一下,走到伊扎克身旁,與他並肩行走,伸手扶住他腋下,在他吃痛悶哼的時候,趕忙鬆手改扶他上臂,接過他些許體重,讓他受傷的腳踝可以輕鬆些。

伊扎克沒有拒絕,只是小心的斟酌自己靠在她身上的重量,畢竟她還是女孩子,熱帶雨林已經夠消磨體力了,還要費力支撐他的體重……但現在他更該擔心的是,追兵什麼時候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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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內光線稀薄,在高低樹冠遮擋下,其實視線昏暗不明,濕度極重又高溫的環境十分消耗體力,加上陌生的危機四伏,他們每一步都走得膽顫心驚。

一腳踏在枯葉上,可能竄出一條被端了老窩的蛇,氣勢洶洶的要咬你一口洩恨;體力耗盡靠在樹幹上休息一下,一隻色彩斑爛的大蜘蛛就可能爬到你肩膀上;讓人皮膚發癢紅腫的毒蟲會從頭頂掉落,還有從來沒見過的巨大螞蟻;無形的沼澤是致命的陷阱;黃色眼睛的鱷魚頂著醜陋的外皮,趴在骯髒的混濁河流邊看著他們……追兵算什麼東西?他們寧可對付追兵都好過應付這些突發狀況。

伊扎克有些擔心詩河,哪個女孩子不怕這些爬蟲類動物,但詩河除了臉色略嫌蒼白以外,大體來說還算冷靜。

一路走來,也遇過兩三股偵查兵,為了不打草驚蛇暴露行蹤,他們很小心的躲避著。

鮮紅色的駕駛服並不適合隱藏,必要時需要脫了上半身的駕駛服,整個人服貼在枯葉堆裡,忍耐蟲蟻爬過肌膚的觸感,直到腳步聲逐漸遠離。

雨林中充斥著各種聲音,有時候卻會忽然安靜下來,寂靜到沒有一絲聲響。這時就該慶幸他們有兩個人,不然長時間獨處在這種環境,精神會失常的。

第一天、第二天……時間漸漸流逝,說真的,他們已經喪失時間感了,只能從手錶來判斷他們到底在這與林中過了幾天。

但他們的形蹤仍然被大致猜出來了,追兵逐漸變多。

並不意外,畢竟追擊他們的人也不是笨蛋,兩個人行走的痕跡在雨林中其實不難判斷,更別提伊扎克在傷口日漸惡化後,幾乎是拖著一隻腳在走路。

注意到他開始持續低燒,甚至傷口嚴重化膿,詩河憂心焦急,卻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減輕他的疼痛難受,只能利用暴雨傾盆而下時,盡可能的幫他清洗傷口──雖然他口裡總說著沒事,可是渙散的眼神和涔涔冷汗可騙不了人。

唯一比較安慰的是,伊扎克曾經研究過熱帶地區土著的文化與歷史,竟然辨識出幾種能吃的果類,勉勉強強解決了沒食物這項燃眉之急。

為了怕他在夜晚失溫太嚴重,詩河藉口說自己會冷,讓他主動要兩人脫去駕駛服上衣,彼此靠緊取暖,可是她仍注意到,他從頭兩天的會熬夜淺眠警戒,慢慢變成一能休息就近乎陷入昏迷,直到警覺心抬頭將他驚醒為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一天前的短暫交鋒,他雖然打昏了追兵,成功阻止他們通風報信,但是幾個好不容易勉強收口的傷口又被扯裂了,原以為止住血就可以放心,直到今天才發現傷口化膿得厲害……

低垂眼看著伊扎克蒼白又帶著孩子氣的睡臉,紫眸中堅決閃過一種決定。

她靜靜起身,把手槍放在他身邊,自己取走了軍刀──雖然他老是說由他來用軍刀,因為她的力氣拼不過別人,不過他現在的狀況……能發揮正常射擊能力就該慶幸了,當然是由她來使刀。

獵人與獵物……該怎麼分辨?

嬌柔的身影潛入叢林中,第一次主動迎擊。

她需要他們身上配置的清水乾糧以及武器和醫療用品,也需要穿起來夠舒適的衣服,好減輕外在環境給現在的伊扎克帶來的負擔……

偵查兵兩人一組,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們發出聲音驚動對講機呢……

身後隱約的唏囌聲讓她回頭,滿佈懊惱不滿的俊顏讓她回以抱歉的表情。

不聽隊長話!銳利充滿怒氣的藍瞳狠狠瞪著她,一秒後就轉向追兵方向,蒼白無血色的臉龐瞬間閃過屬於戰士的精銳強悍。

一人一個,把他們引過來,成功了立刻撤離,小心對方主力部隊。分析完現況,伊扎克用左手打軍用手勢。

他現在的狀況不可能突襲,只可能伏擊……該死的狼狽沒用!

幸好他湊巧驚醒,發現詩河不見了,不然她鐵定為了他要鋌而走險的把小命丟掉。

她就最喜歡他在下命令瞬間的神情,果斷、自信、犀利,充滿魄力……

詩河點頭,悄悄伏身前進,伊扎克也退入一旁的樹叢中。

刻意發出的細小聲音果然吸引了偵查兵的注意,但因為未確定情況,他們沒有立即聯絡回報,只是謹慎小心的端槍謹慎搜索過來。

詩河估量著他們與伊扎克的距離,直到他們踏入伊扎克的攻擊範圍,才朝靠近自己的那一人迅速出手──

捂住口鼻、卸槍、打昏,連續動作一氣喝成,多虧伊扎克對於隊員近身戰的嚴格要求,她在這方面倒還練得挺勤快,總算沒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捅簍子。

抬頭,伊扎克也已經打昏了另一人。

不過,他的臉色很差,捧著右手……似乎拉扯到傷口的模樣,臉上肌肉隱隱抽動。

沒有多餘時間給她關心,她迅速將兩名追兵搜了一遍,把武器、水和乾糧以及急救包都丟給伊扎克,然後開始……剝掉追兵的衣服。

「……」伊扎克訝然的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她除了洗劫追兵以外,連衣物都不放過。

他愣怔,捧著她放到手上身上東西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無辜可愛和孩子氣……不過那表情也是稍縱即逝,很快的就變成軍人的堅毅,臨走前還取走了其中一只無線電。

他們不敢多作停留,盡可能的在對方主力部隊發現不對勁,或是偵查兵清醒回報以前,脫離追兵可能搜索到的區域。

直到兩個小時後,從無線電竊聽到對方的動向,他們才謹慎的停下腳步。

伊扎克疲憊的喘口氣,滑坐到地上。

詩河撥開汗濕的頭髮,將手上的衣服揮了揮。

「隊長,想不想換掉透氣效果太差的駕駛服?」聽她說話的口氣,好像只是在抱怨衣服質料不透氣似的,那是特意的輕快,只為了舒緩他緊皺的眉峰。

她現在變得愛說話,只要跟追兵脫離到能講話的距離,她就會努力跟他找話題,因為心疼他忍耐痛苦的表情,也害怕他在劇痛中神智逐漸渙散……

「……好主意,也許我們早該學著當山賊。」伊扎克露出一絲笑容,撐著身體站起來,正想褪去駕駛服,一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幫你,你一個人的話會扯到傷口。」

「……抱歉。」伊扎克嘆息,仍是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為什麼要道歉?如果是我受傷,隊長也不會丟著我不管吧?」詩河微笑,小心翼翼的將有些和傷口黏住的衣料拉開,但褪到右手前臂時,困擾猶豫的停下動作。

「用刀子把它割開,沒動手術很難把跟傷口燒融在一起的衣料弄出來。」伊扎克看了一眼,直接下判斷。

他的口氣活像那個傷口不在他身上,只有稍微不穩晃動的身形顯示那個傷口帶給他的痛苦。

終於幫他脫下駕駛服,詩河連忙將急救包的醫療用具取出,真空包裝密封的簡易手術用具和傷藥都是她最需要的。

先餵伊扎克吃下基本份量的止痛藥跟消炎藥,然後小心處理他身上那些已經有腐敗跡象的死肉,將嚴重的傷口消毒縫合……

她不敢抬頭看伊扎克的表情,他放在地上握緊拳的左手和青筋暴起的頸項已經顯示出他所忍耐的巨大痛苦,因為行軍中的基本止痛量絕對不可能完全抹去知覺,更別提她拿來消毒的的東西是其中一名偵查兵身上帶的烈酒。

「……我真該高興妳是女孩子……」像是想減輕她心底負擔似的,伊扎克強忍著痛苦咬牙道,「如果是個男的在處理我的傷口,我一定會拿槍打爆他的腦袋……」

不斷抽著冷氣,伊扎克拼命克制響推開她的本能衝動。

「我的確慶幸你對女性的法外開恩。」詩河盡量用幽默的語氣回答他,幫他分散注意力。

「……哼,」似笑非笑的輕哼,伊扎克仰頭看著樹冠與遮蔽天日濃密樹葉,痛得連眼角都微微抽搐,半晌,忽然深吸一口氣,問道,「詩河,妳為什麼會願意陪我走到這一步?」

一個軍人想要放下那身軍服所帶來的責任與使命感並不容易,更何況是優秀、盡責、熱愛殖民地如她……

結果,因為他……她說相信他、收容他、替他說謊、替他得罪上級、替他找機會脫走,甚至陪他叛逃……就連在叢林中的近十天,他也從來沒見她有一絲後悔或埋怨,她只是信賴關心的看著他,用溫柔冷靜的嗓音說話……

「因為你是伊扎克˙焦耳。」她含笑回答。

「……啊?」為什麼他完全聽不懂?!

「我相信你,既然信任你沒錯,那就是軍部的作法有錯,如果順應他們錯誤的行為,到導出的結果必然也將是錯誤的……如果會讓自己後悔,那就不要這麼做,選擇對的道路前進,不是你教我的嗎?」

這是哪來的三段論法?而且,他幾時教她這個神祕的論調了?!

「我教的?」伊扎克皺眉,「我不是應該教妳要服從命令嗎?」

帶出這種會自己判斷是非對錯然後決定要領命還是抗命的隊員,偏偏又因此而獲救,身為隊長,他的心情真複雜。

「可是,第一次亞金戰役,你後來與大天使號的人聯手,選擇了要『終止』戰爭,而不是完全消滅誰,最後雖然上了軍事法庭,但你的選擇,我認為是對的。」

「……不要把上軍事法庭講得好像很光榮……」伊扎克在她澄澈的目光中有些尷尬的撇開頭嘀咕。

「第二次大戰中,你說永恆號是扎夫特的船,拋下議長的命令,挺身保護拉克絲小姐……雖然議長構思的世界好像不錯,不過,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如果要按照『基因』來決定一切,連自由選擇伴侶的機會也沒有,不能當個母親……那樣的世界,我不想要。」

伊扎克愣愣的看著她,用好像第一次認識她的表情,詫異卻溫柔的目光。

「我從軍事為了守護祖國,開發武器是希望能減少同袍的死傷率,而不是去殺了多少人,或者為了實現誰的理想而死更多人,因為我沒有那麼崇高的目標。」最後一針收尾,詩河小心的把縫線打結,敷上消炎粉和傷藥,用繃帶包紮好。

然後,詩河也拿了衣服,到一顆樹後面去更換,最後將染血的駕駛服丟到與他們要前進方向的反向,好混淆追兵。

算算時間,
還能稍微休息一下,伊扎克把乾糧和水遞給詩河,要她多吃點。

這些天下來,她瘦了不少……

「隊長呢?」

「我現在只覺得反胃……」伊扎克老實說真話,在清楚感覺到傷口被一針針縫合的現在,他不但想吐,還有些昏眩無力。

詩河關心的微蹙眉,最後拿了剩下的烈酒,餵他喝兩口,在他臉色好看一點後,遞了一點壓縮肉乾給他。

他不吃的話,她大概也沒心情吃了……有了這種覺悟,伊扎克只好胡亂的往嘴塞些東西,然後安心的看她低頭喝水進食。

……

嗡!調好的計時錶在手腕震動,詩河抬頭看著伊扎克,後者朝她點頭,同意出發了。

兩人靜靜的將武器配置好,伊扎克扶著樹幹起身,稍微活動受傷的腳踝。重新包紮後,稍為能夠著地施力了。

還可以走……千萬要讓他撐到最後……不然的話,詩河是不可能拋下他一個人的……

轉頭,看著正站在不遠處等他的年輕女子,想起她剛剛說她有喜歡的人,以及想當母親的神情,冰藍色的眼瞳深遂而迷濛:

「那……現在,後悔嗎?」

他問得沒頭沒尾,她卻好像能夠明白一樣,輕揚嘴角。

「……不會,因為我的另一個目標,是跟隨你,而你要走的目標跟我第一個目標沒有不一樣,所以我仍在朝我的目標前進啊。」坦率澄澈的鳳眼眨了眨,唇畔的微笑很淺,卻是屬於她的靦腆……第一次看到她展現如此女性化的表情,伊扎克呼吸一窒。

如果說先前只是若有所覺,這次再不能肯定,他就真的是發燒到腦袋壞了。

從胸口滿溢出來的,是他陌生的情感,也許有些屬於男性本能的滿足和驕傲,但更多的是對於她的感情……

忽然間,感覺到欣喜和尷尬彆扭,讓他板著一張臉,不知該做何表情。

她仍然看著他,雖然他從來沒見她如此狼狽,但此刻真的覺得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抬起左手,不自在的摸摸鼻子,然後甩頭,在她平靜溫柔的目光中走上前。

「走吧。」現在什麼都不適合說……側眼看著身旁專心扶持自己的女子的側臉,伊扎克猶豫了一下,終於勉強拍拍她的頭,在她訝異抬頭看他時,粗魯的道:

「跟上我,不要有任何猶豫。」

這是他第一次率領自己焦耳小隊成員出戰時,在戰前例行精神喊話前講的唯一的一句話。

「遵命,隊長。」她也回了跟當初同樣的回覆。

只不過,這次……

他在承諾,不會讓她有機會後悔。

她在應許,仍會毫不猶豫的跟著他。

儘管幽深的雨林內,看不見太陽,他們卻能感受到屬於對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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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對勁……是他判斷錯誤還是怎麼樣……總感覺到,有哪裡不對……走了這麼多天,就算他是拖著腳在走路,他們也應該早就能跟阿斯蘭他們碰面才對,還是錯開了……?

「詩河。」

聽見他叫喚自己,走在前方探路的詩河立刻回頭,快速回到他身邊。

「怎麼了?」詩河有點急,因為他們逐漸被追上,不久前才九死一生的從一隊追兵的搜查中僥倖躲避成功,現在標準是危機四伏,需要趁第二撥人馬過來前,利用空檔離開這種困境。

「……我有指錯方向嗎?」伊扎克認真的問,因為雖然他極欲隱藏,但是視線日漸模糊是事實,現在的他根本只能跟著詩河前進,她的身影成為視線中僅存的唯一,直到她停下來,才跟著停下腳步,至於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已經完全無法記清楚了。

右手近乎麻痺的喪失知覺,只有在勉強行動時會傳來錐心刺痛,右腳則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拖著一個箱子在走路……

現在這種狀況,他無法再篤定自己的判斷是否精準了。

聽他這麼問,詩河愣了愣。

「隊長,我分不清楚方向……」她可不像伊扎克能靠青苔、藤蔓的生長來判斷方位,看來看去幾乎沒有區別的雨林早就讓她喪失方向感了。

那就是說他們很可能迷路了……

「算了,反正有永恆號的頻率發信器,阿斯蘭他們找得到的……」伊扎克無奈的扯扯唇角,自我安慰道。

他已經沒力氣去思考這些了,若非內心緊緊抓住要帶著詩河活著走出去,以及一定得把那份資料交到阿斯蘭手中的信念,只怕他的大腦早就罷工了。

「那麼,繼續走嗎?」詩河關心的拿出水袋,試著再餵他喝一口,指尖處碰到的肌膚燙熱,但他隱隱打顫的細微動作卻顯示出他覺得冷。

高燒與冷顫、視線模糊、呼吸急促不穩……情況愈來愈不妙了……

伊扎克搖頭,對她憂心的表情回以歉疚的眼神,他的喉嚨腫脹得難受,吞嚥對他來說也逐漸變成一種酷刑。

眼見詩河無奈的收起水袋,他默默的拍拍她肩膀表示打氣。

他無意讓她難過……可是,或許他必須承認,憑著自己現在的狀況,很可能無法走出這座雨淋了……

儘管內心開始對自己喪失信心,他仍是看著詩河,用肯定的表情試圖令她安心。

詩河點頭,轉身準備往前繼續探路,就在此時──

沙!從來沒聽過的樹葉摩擦聲讓伊扎克本能抬頭,劃過視野直墜的黑影筆直往身前的詩河激射而去,他想也沒想的躍起,迅速的將她撲離原本所站的位置。

一陣腥臭味充斥著嗅覺,橄欖綠色佔據眼角餘光,伊扎克想也沒想的改推為摟,儘可能的把她用力甩開。

在他行動的瞬間就有警覺的詩河順著他的力道,在地上側滾後翻身再往後跳開,徹底避開可能的危險範圍。

但伊扎克的狀況就沒這麼好了。

原本落地後,他應該跟詩河作出同樣的動作──迅速翻身跳開避免再次被攻擊的可能,這才是在軍事訓練近身格鬥中的標準動作,但由於他只靠左腳力量起跳,落地時又只能靠左半邊身體支撐,重心偏移下,根本來不及閃避──

那是發生在一瞬間攻擊,他連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機會都沒有,身上頓時彷彿被鐵圈緊緊綑了三五圈,右手傷口被推擠壓迫的劇痛讓他霎時眼前一黑,冷汗直流。

但更可怕的事情馬上發生了,身上的禁錮開始收緊,骨盆、腹部、橫膈膜、胸腔……在瞬間被絞緊,耳中依稀可以聽見自己骨頭發出的摩擦聲,巨大的壓迫感讓他就算張開嘴也完全無法吸進任何空氣到肺部……

蟒蛇……想絞死他嗎……

不甘心的想抽出身上的軍刀,但是長時間的高燒與身上劇痛讓他幾乎喪失所有力氣,根本無力抵抗……

腥臭味更濃烈了,睜眼,一張閃爍四根利齒的血盆大口直撲而來──

砰!砰砰!

響徹叢林的槍聲接連響起,巨大血腥的蛇頭在他眼前被轟成肉末,鮮血濺得他滿臉,但他沒空理會,死亡讓蛇身本能的收縮,又將他纏緊了些,才慢慢的鬆開……

「隊長!」詩河收槍,連忙上前,看著巨蟒的屍體,猶豫兩秒,才趕忙想辦法扳開冰冷濕滑的蛇身。

狼被的跌坐在地,當新鮮空氣混雜的蛇血的腥味進入肺部,伊扎克眼前發黑,難受的乾咳起來。

「能走嗎?」詩河想去扶他,卻被他以右手推開。

「……妳走!」乾咳著的沙啞嗓音,肋骨和肺部的劇痛讓他懷疑自己的肋骨斷了,左肩脫臼,全身受創的關節剝奪了他的行動力,無論他再怎麼試著起身,都只有痛覺在神經瘤竄。

所以,他只能推開她,試著讓她活下去。

「隊長?!」詩河不敢置信的低叫。

「快走,咳……」」用力甩頭強迫自己擺脫昏眩,伊扎克看著詩河,見她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禁又急又氣的罵人,「KUSO!這是命令!妳還把我當隊長就快走!」

「可是隊長你……」被留下來的他,必死無疑了啊……

真是……以前怎麼沒發現她焦急到想哭的模樣會讓他心疼……好像之前也沒機會看見她這麼憂心……伊扎克在內心嘆息,終於發現兒女情長是軍人的大忌,在這個節骨眼,他竟然認為抹去她的淚比什麼都重要……

吃力的移動右手,隔著繃帶輕觸她的臉頰,遲鈍的知覺隱約有觸碰到什麼的感覺傳來……

「詩河,跟他們說妳是被我挾持的,趁我被蟒蛇纏住時才脫身……把錯推給我,然後把資料交給阿斯蘭……」低聲急促的交代,冰藍色的眼瞳褪去常有的高傲、怒氣與堅毅,竟然是異常的溫柔眷情,「我把我的名譽和殖民地的未來交給妳了,所以,妳一定要活下去……知道了嗎?」

他知道只有用大義的帽子才能強迫她拋下私情,也只有給她任務,她才會勉強自己捨下他……因為她跟他是同樣的人,是愛祖國勝過一切的軍人……

詩河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咬著嘴唇,強迫自己不能哭。

國家與……他的名譽……她不能讓他背負叛國者的污名而死……是這個意思嗎……

嚥下哽咽,傾身擁抱他,在他耳邊低喃了一句心碎的抱歉,然後起身敬禮,在伊扎克忍痛回禮後,抓起武器和資料硬碟,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

……

空氣中,飄落的淚珠馬上消失不見了……

……

收回目送她離去的目光,伊扎克喘了口氣,使力從地上跪起身,狼狽的撐起幾乎快四分五裂的身軀,拖著腳移動位置,靠到一旁樹上,硬是把脫臼的肩膀扳回正位。

喀!關節發出聲音的同時,伊扎克悶哼了一聲。

「很好……好歹能用槍了……」他還沒有坐以待斃的習慣,雖然現在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

痛到冷汗直流,拾起武器,也沒有刻意找什麼掩蔽,面無表情的看著叢林,等待敵人。

……

『伊扎克,一定……要撐過去……』

KUSO!幹嘛在這時候想起阿斯蘭痛那張苦難受的死人臉……幸好他不用再看到像尼可死時,他那副怎麼看怎麼讓人不爽的模樣,不然這次一定忍不住掐死他……

……

『伊扎克,我要調到軍情部去了,你一個人會寂寞吧?』

『KUSO!你自己哪邊涼快哪邊去!』

『啥?你該部會想說少了我這個電燈泡以後,就可以跟詩河學妹……』

『迪安卡!我隊上至少還有十五名隊員!』

『也就是你承認你中意詩河學妹了。』

『去死!』

『別打別打……開玩笑的啦,剩你一個人的時候,做事不要太衝動,如果你願意跟我商量的話,隨時來找我去喝酒吧。』

誰想跟他去喝酒……一看到那張痞子笑臉就滿肚子火,有心事想找他才怪!

可是……迪安卡每次都陪著他,不管他做了什麼決定,做出什麼不要命的舉動,迪安卡永遠都跟在他身旁支援他。這一次,又被他拖累……之前好像還欠他一頓飯……

……

回想中,力氣逐漸抽離身體,伊扎克慢慢順著樹幹滑坐到地上,也顧不得有什麼蟲子在爬了。

沙沙!

有人接近了……來這邊就好,最好所有人都過來……這樣詩河才有更多機會可以安全脫逃。

但是,他不能傷害扎夫特的士兵,也不想被抓、更無意自殺……那麼,就只好引誘他們射殺他了──還真是沒天良的愚蠢結局……

在內心批評自己,伊扎克費盡最後的力氣舉起槍──

……

……

@@@@@@@@@@@@@@

她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目標,只是盲目的在樹林中奔跑,任憑汗水和淚水滴落,就是不敢停下腳步。

她怕,怕聽見身後傳來的槍聲,那代表伊扎克生命隕歿的無情槍聲。

出入戰場那麼多次,她第一次恐懼到淚水無法停止,因為在過去,伊扎克總是在她前方,用自信挺拔的身影引導她,無助時只要跟隨他,受傷時只要相信他……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因為他一直都在那裡。

可是,這一次……他留在原地,強迫她往前走……

「唔……」倉卒的停住腳步,憑著一種直覺,她注意到有人正往這個方向前進中。

收起槍,抽出軍刀,含淚的紫瞳閃過義無反顧的凌厲。

她不會讓他失望的,就算殺了人也會成功離開,把資料交到阿斯蘭˙薩拉手上……就算……最想幫助的他,已經不在了……也一樣……

無聲無息的潛入樹叢陰影,對方似乎注意到她的氣息消失了,也警覺的停下腳步。

詩河慢慢的判斷對方人數,五六個……不多,但對付她也夠了。

所以,要趁他們分開搜索時,各個擊破,逮到機會闖出去……只用軍刀一刀斃命!

幾個腳步聲散開了,詩河更小心的壓低自己的呼吸。

一個腳步聲靠近了,她幾乎不敢呼吸,更謹慎的確定其他人散開的程度。

然後,眼前出現一雙軍靴,正對自己的方向……慢慢轉身……背對自己!

逮住那瞬間的機會,詩河如母豹般迅猛的撲上,一手捂住對方的嘴往後扳,另一手刀刃迅速抹過露出的咽喉──

啪!一隻手硬生生的擋住她的手腕,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瞬間對於她的攻擊做出反應,詩河咬牙,手腕翻轉就準備延著對方的鎖骨把刀刺入他的心臟。

注意到她意圖的瞬間,對方迅速沉腰彎身,扣住她的手腕一使勁──她整個人無法反抗的被過肩摔往前甩,但對方很小心的沒讓她用力著地,反而像是只想制止她的攻擊,在她來不及起身時,修長的身軀覆蓋上來,扣住她可能的反擊。

「冷靜,是我。」視線中,遲了幾秒才傳入大腦的,是蔚藍如海的藍髮,與祖母綠的深遂眼瞳。

阿斯蘭˙薩拉……

詩河喘著氣,握緊刀的手慢慢放鬆了。

見她終於認出自己,阿斯蘭也慢慢放開箝制她的動作。

「薩拉學長……隊長他……」理智恢復,詩河焦急的抓著阿斯蘭的手臂。

「我知道,我們現在就過去。」阿斯蘭按著耳際的對講機,低聲交代幾句,然後照著詩河所指示的方向,跟她一起趕回去救人。

一定要趕上啊……伊扎克……他現在只期望神經跟詩河同樣緊繃到極限的伊扎克別把他們的人馬也宰了,可不是每個人在被軍刀抹脖子的同時都能做出他這種反應的。

@@@@@@@@@@@@@@@@@@

當重傷受困雨林一個禮拜獲救的時候,對於千里迢迢趕來的朋友該說什麼?

阿斯蘭在救人方面的經驗不多,對於這種常識也沒有太精闢的見解,但起碼,他知道絕對不應該是伊扎克那個說法──

「KUSO!太慢了!」

太慢了?!他們從奧普出發,到達非洲,前後只花了三天好不好,而且還是以最高速不計任何代價的在海底前進,若非大天使號才剛完成曙光社最新加速馬達與引擎的調整,還不可能有這麼卓越的成績,他當整艘戰艦在海底行進的速度可以跟自由與正義的飛行速度相比嗎?!

而且四天每天都是以最大行進速度在趕路,吃喝全是在行走中進行,只差沒睡著在走路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伊扎克的囂張,還是單純不想跟如此狼狽重傷的伊扎克計較,阿斯蘭只有苦笑抱歉,默默的擔起其他工作。

「真是,為什麼每個人都愛亂來呢?如果你們不要一直把我們的人打昏,我們早就可以跟你們聯絡上了啊!」說著唉聲歎氣的碎碎念的,是一名紅髮軍官,黝黑的肌膚,精幹的五官……這個名為馬秦˙達哥斯塔的男人,在兩個小時前差點被伊扎克一槍轟掉腦袋。

「你們的人?」詩河詫異的反問。

「我們是克萊因的人啦,因為從奧普趕來太遠,所以先讓在這個基地的人手出動,不然你們以為每個偵查兵身上的醫療用品都這麼充足嗎?」達哥斯塔無奈的道,「真是的,為什麼我的任務目標永遠都這麼亂來呢……」

克萊因的勢力……真的是……詩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股為了和平在檯面下運作的龐大勢力。

在另一頭的阿斯蘭有點同情歉然的看著顯然已經被操勞到快發瘋的達哥斯塔,因為他也曾是個明明該乖乖等待被救援,卻把他們的伏兵打昏一個的前科犯。

他正在將伊扎克他們拼死弄出來的資料藉由掌上型高智慧電腦存檔壓縮,然後要分三批給人帶走,這麼重要的東西,僅有一份的話,太不安全了。

克萊因派的偵查兵先回去覆命說這個地區安全,替他們爭取更多可以替伊扎克療傷的時間。

……

他保證從來沒看過伊扎克那麼狼狽,竟然在聽見他道歉以後,抓著他的領子,用完全不復昔日氣勢的虛弱語氣恐嚇他照顧好詩河,然後整個人就彷彿脫力似的癱倒,還是他急忙半跪抱住他,才沒讓他身上的傷口又遭受撞擊……

好強又自尊極高的伊扎克……從在軍校訓練的時候他就清楚見識到伊扎克那寧可痛死也不肯在面子上輸人的頑強……這次竟然……

握緊的手緊放在身側,現在他不能做出任何發洩的舉動,因為那樣對事態發展於事無補。

……

負責醫療的人員這時走了過來,對著阿斯蘭和詩河搖搖頭,面色沉重。

「焦耳隊長需要立刻接受治療,雖然幫他打了抗菌製劑,但是他已經出現敗血症的跡象,萬一引起併發症和休克就不妙了。」

「抗菌製劑沒用嗎?」阿斯蘭面色凝重。

他們走了四天才到這裡,帶著伊扎克不可能走那麼快,而所謂的「迅速就醫」絕對不是可以超過四天的慢慢步行……

「他的傷口太嚴重了,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撐過七天的……」負責救護的人苦澀的道。

光那隻手,還不知道神經壞死的程度,回去至少要動三到七次的手術才能救回來吧?!

詩河沉默,她也知道盡快就醫是不可能的……可是……終於見到薩拉學長他們了……伊扎克卻仍然沒有救嗎?!

靜靜的走到正在接受治療的伊扎克身旁,忽然發現他的模樣真的憔悴很多,就好像……之前強忍累積的痛苦疲憊在終於放鬆以後,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一樣……

大概是發現有人蹲在自己身前,伊扎克睜開眼,見到是她,疲倦迷濛的眼神中仍透出關切詢問。

「沒事,隊長,只是想看一下你的情況而已。」她勉強自己露出微笑。

伊扎克看她,端詳片刻,然後皺眉,隨後不滿的瞪向阿斯蘭,後者在注意到以後苦笑的也走過來。

「怎麼了?」

「你KUSO的有用點,別讓她擔心!」虛弱的口氣,如果用詞不要那麼囂張,聽起來真的很需要照顧。

「……」讓她擔心的是誰啊……阿斯蘭無奈的想著,但也知道伊扎克其實是急了,外加也許真的因為身體很不舒服所以脾氣大……「肋骨裂傷的人就少講點話,我正在想要怎麼把你弄出這片雨林。」

但他無奈的口氣似乎沒有多少安慰作用,認為他在哄小孩的伊扎克幾乎快目露凶光了,詩河連忙扶住他。

看樣子狀況真的不太妙……阿斯蘭沒有漏看伊扎克原本想開口罵人,卻忽然吃痛的把話吞回去的表情。

伊扎克的狀況比他們之前預估的差很多,原本他還以為憑著伊扎克的能耐,應該不是問題,但現在……

「達哥斯塔先生,可以幫我聯絡那邊嗎?」阿斯蘭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轉頭道。

「啊?真的要這樣嗎……啊啊,知道了……」達哥斯塔錯愕,最後無奈的拿出通訊設備。

不解的看著達哥斯塔的模樣,伊扎克想問卻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麼力氣開口了。

就在這時,詩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伸手讓他可以躺到她腿上稍作休息。

對於這種像是要他示弱的親暱舉動,阿斯蘭吃驚的看著原本以為會生氣反抗的伊扎克瞇起眼,詩河回以溫柔關心的淺笑,僵持五秒,他挫敗的閉上眼。

詩河輕輕移動簡易點滴架,讓伊扎克的傷處不會被扯到,低頭的模樣是那麼的小心關切。

原來如此……阿斯蘭馬上意識到他們的關係,識趣的先一步離開。

只要再等一天就可以了……希望伊扎克沒問題……

忽然,達哥斯塔面色詭異的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講了幾句話。

阿斯蘭臉色瞬間變了。

「迪安卡?!」

「沒錯。」

雖然他們努力壓低音量,但在幾乎沒有聲音的雨林中,還是非常鮮明。

伊扎克睜開眼,直接看到詩河憂心望向阿斯蘭他們的模樣。

迪安卡……怎麼了嗎?心臟有瞬間的緊縮,伊扎克臉色一僵。

「……迪安卡那小子……怎麼了……?」

看著伊扎克,阿斯蘭臉色複雜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KUSO!不要在這時候變啞……咳……」過度激動牽扯到肺部,伊扎克乾咳幾聲,然後裂傷了肋骨讓他痛到猛抽氣,受傷的肺部則反應在唇角溢出的血絲。

詩河連忙幫他改變姿勢,輕拍他的背,生怕他讓肋骨的傷勢加劇。

「你冷靜一點!」阿斯蘭皺眉,連忙把得知的消息講出來,「迪安卡被特務逮捕了,詳細情形不知道,但只是逮捕而已,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事……」

被逮捕……伊扎克忽然感覺一股不甘心和憤怒,更多的是無法宣洩的諷刺與無法原諒。

為什麼被逮捕?!迪安卡明明就是那麼的愛殖民地……

「這算什麼?」忽然加大的音量惹得所有人側目,伊扎克勉強撐起上半身,直視阿斯蘭,像是質問,但更多的卻是想從他口裡聽見什麼,「……就因為迪安卡幫了我嗎?還是單純因為迪安卡跟我交情好?因為怕我把資料交給迪安卡就做這種事情,他們還要為了自己的私慾殺多少人才肯停止……」強忍著胸口的劇痛,伊扎克無法克制的低吼。

「隊長!」詩河低叫,從他背後摟住他,怕他因為過度激動扯到傷口。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伊扎克這麼失態,已經不是憤怒或氣急敗壞,而是更深層的……愧疚與痛苦。一直強迫壓抑在內心的情感終於因為迪安卡出事而爆發出來,懊悔與自責是對於所有因他而被牽累的人,憤怒與無法原諒則是對於那些人……

「你說啊!阿斯蘭,這就是我們拼死要保護的……KUSO!你要我怎麼去跟死去的隊員說……」激動的聲音哽在喉嚨中,冷汗無力與昏眩讓他無法再講下去,只能大口喘息……

胸口擴散的,是受創的肺部與肋骨帶來的疼痛,還是……心痛……

聽著他的話,每個人都面露痛苦哀傷,克萊因派也是為了和平而努力,但和平卻老是因為少數人的私慾而破碎……而且,同樣身為軍人的他們,都能理解一個願意為了保護殖民地奉獻生命的的軍人,要在承受多大的委屈氣憤與無法原諒以後,才能說出這種話……

這樣做,近乎是推翻以往所做所為的一切榮耀,留下的……只剩下傷慟……

阿斯蘭單膝在伊扎克面前跪下來,與他面對面的四目相交。湖綠色的眼眸同樣難受,卻又有著另一種光芒在閃爍:

「我無法回答你,伊扎克……但是,如果認為這樣的事情是不對的,是不該發生的,那麼,就盡全力阻止它發生……你不是已經在這樣做了嗎?」阿斯蘭一個字一個字的道,聲音中的悲傷慢慢被堅定取代,「不管他們怎麼想,為了殖民地與死去的人,我們會阻止他們,也必須阻止他們。」

瞪著阿斯蘭,伊扎克並沒有注意到有人偷偷給他打了鎮定劑,他只是看著那雙堅定沒有任何遲疑的眼,直到藥效發作,不自覺的昏迷為止。

一直到那雙冰藍色的眼瞳闔上,阿斯蘭才敢洩漏內心痛苦的嘆息,然後抬頭看向同樣眼神哀傷擔憂的女人。

「妳不用擔心,只要陪著他就夠了,因為伊扎克比我堅強許多……」看著詩河難掩關心的表情,阿斯蘭微微一笑,「他應該只是因為發高燒加上心理壓力過大才會這樣,要強迫妳一個人逃生對他而言,是種不能原諒的錯誤吧。」

依照伊扎克的個性,讓這個學妹被牽扯進來,還不能平安保護她到最後,絕對是種無法原諒自己的痛……加上迪安卡出事,還有這將近一個月以來的事故,正常人都會精神失常,更何況伊扎克本來就是衝動性子直脾氣,剛好他這個最佳出氣筒送上門了,能發洩出來也比較好……

「我知道的,隊長就是這樣……那個,迪安卡學長那邊……」

「嘛……是得想點辦法……」

迪安卡那邊的狀況確實讓人很擔心,雖然他跟伊扎克說不要緊……

轉頭看向達哥斯塔,阿斯蘭挑眉。

「……嘎?」不會吧?又是找他嗎?!

「達哥斯塔先生,能不能麻煩你呢?」雖然感到抱歉,不過……既然沃爾菲德先生說過有事就找他的話……那就萬事拜託了!

「……」他要換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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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阿天天,我寫到血就好興奮喔,血萌大好!!
阿天:我發現....你筆下的男主角都必須有很充足的血液和強壯的身體才能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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