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盤腿坐在雲浪身旁,藍以凰迫不及待地問:

「鳳凰後裔是什麼?異行者是什麼?她到底想要什麼藥?你畫在地上的那個是魔法陣嗎?學長你為什麼懂這些?魅瞳姐為什麼也會……」

砲語如珠的問題一股腦的往下倒,她不是第一次問雲浪「為什麼會」,卻是頭一遭感覺陪伴她超過八年的學長如此神秘。

被問題砸到有些措手不及的雲浪連忙抬掌要她等等。

「停,聽得出來妳想問我問題很久了。」隨手拿了點心往她還想說話的嘴裡塞去,「妳吃東西,換我說話。」

「討厭,凌晨吃點心會胖……」嘟噥兩聲,最後還是拜倒在鳳眼糕的魅力之下,一口一片的吃了起來。

雲浪伸長手臂從沙發旁的小冰箱裡取出兩罐飲料,蘋果汁遞給她,啤酒自己喝。

「回答一,鳳凰後裔就是指古神獸鳳凰的後代,現在到底還存不存在已經不可考,我要妳自命為鳳凰後裔只是因為妳的名字中有『凰』這個字。」

「誒?」

「現在」存在與否不可考……那不就意味著他是說鳳凰「曾經」存在過了?對語法很敏銳的藍以凰開始發愣。

「嚴格說來,以自己的名諱作稱呼是被『規則』所承認的,所以我算是取巧了。」不管她的困惑,雲浪繼續道。

用世俗的話來說明,他的作法就叫做「努力鑽法律漏洞的遊走在法律邊緣」。

「規則是什麼?那個咒語又是什麼?為什麼是由我來唸?」問題又一個個冒了出來。

「規則指的是無形之中的萬物法則,有點像是中國人老祖宗所說的天道,但拘束效力更強,尤其是在使用『咒』的時候相當於一種最基礎的條件,不符合條件的咒是沒有任何效力的。」

除非有強橫的能力在一定的空間中強行建立屬於自己的規則,然後以咒要求在此空間的眾生受到拘束。

雲浪耐心的解釋著。

「至於什麼是咒語……看過陰陽師嗎?」

「看過啊。」她看過的漫畫小說可是無敵多的啊。

「那還記得安倍晴明對於『咒』的解釋嗎?」

「像是語言本身就是一種咒之類的嗎?」她看小說只是因為興趣跟消遣,自然是無法把一整段背出來了。

小說裡面可以隨口把安倍晴明的台詞背出來的人都不是人啦!

「沒錯,語言本身就是一種最基礎純粹的咒。」

雲浪非常感謝近代的小說漫畫家,他們讓他現在的解釋變得很輕鬆。

不然在以往,光是要對門外漢解釋「何為咒」,大概就要花上十天左右──那還是對方悟性好的時候。

「正確說來,咒語、特殊圖紋、魔法陣等等,都只是某種途徑,用途就是藉由那個途徑對世間萬物產生大小不一的影響。像語言就是一種會隨著說話的人的意志形成強度不一咒力的咒,舉個例子來說,姓名,我們承認父母所取的名字、情人往往被內心賦予某種稱呼上的特權,所以在被呼喚的同時也成為一種制約,那種稱呼甚至不一定要是真實姓名。」

「可是我並不覺得被人家稱呼藍以凰有什麼咒力在啊!」

那是因為語言不對,所以效力少了,人間界的「真言」幾乎都已經失傳。不是以真言命名,自然就不受咒的強力拘束。

「並不是全然沒有影響吧?姓名已經代表了妳這個人,眾生可以用這個名字傷害妳,當『藍以凰』不是妳了,妳以『藍以凰』這個姓名存在在世界上的證明也將不屬於妳。」雲浪噙著笑看她,「換句話說,如果有另一個人成為『藍以凰』,妳就可能被完全取代掉,因為妳父母認為『藍以凰』是他們的女兒,朋友認為『藍以凰』是他們的朋友……」

藍以凰皺著眉頭,發現這已經進入一種哲學的思考範圍,一切都很死腦細胞。

「我沒了名字,就不是我了嗎?」

「妳還是妳啊,只是『藍以凰』消失了而已。」

也對,如果藍以凰不是她,她還是存在,但有關藍以凰的一切與她的關連都消失了。

「好玄!」她抱頭呻吟。

「呵呵,有人花了一輩子在研究『咒』都只是入門而已,妳以為光想這十分鐘能懂多少?」雲浪愉快的拍拍她的頭。

「學長,你欺負我,我光哲學概論就快想昏頭了,竟然又丟一個問題給我……」

「想不出來就先別想了,反正大部分的時候妳做事都不需要思考。」

「……反正我就是不經大腦衝動行事嘛!」

她自暴自棄的嘆息,雲浪低聲笑了。

「好啦,我們繼續說。所謂天仙鬼怪,絕大多數都是由信仰產生,如果你『不信』,很多時候他們也無法傷害到你,一般的地主基或土地公就是這樣,長時間無人信仰就只能消失,因為人類的信念會決定他們的力量強弱。那個女鬼是千年厲鬼,到今天還沒能傷到妳,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妳從來都不認為她可以傷害妳,不是嗎?」

當然其中還有他的守護,不過她本身的意志與能力也佔了不小的比例。

──不被「鑰」認可,要怎麼樣在被「戒律」架構的世界中存在呢?

好像……也是喔?!藍以凰沉吟。

她從不認為那個巫女阿飄可以掐死自己,只是覺得被纏上很麻煩……

「就跟鬼故事裡面常常有人說,不信鬼的人最強,因為鬼怪在他面前『不存在』,自然也就無法傷到他了?」

鬼故事看多了的好處也許就是隨時可以舉例反証。

「聰明,就是這樣。由妳來唸咒語是因為她一直在追著妳,她承認妳的存在,也無法抗拒妳對她的呼喚。」

藍以凰似懂非懂的點頭。

「再來妳還問了什麼……對了,異行者指的是人類之中,擁有足以跟眾生媲美的能力的人,例如驅魔師、靈能力者,還有妳的夢境能力都算。」

「超能力者也算嗎?」

「那要細部分喔,只有能影響到眾生法則的能力才算異行者,單純的什麼念動力、瞬間移動之類的不算。」

「……為什麼你愈說我不懂的詞彙愈多?」

眾生法則又是什麼?

「呃……」雲浪愣了愣,有些困擾的搓著下巴。

這倒是個問題啊,很多對他而言太簡單的東西對她又太艱澀難懂……

見他似乎很苦惱的考慮著該怎麼跟她解釋這些東西,藍以凰拍拍認真思考的雲浪。

「算了,不懂的事情就要先放著,以後就會懂了。」

雖然這個論點好像哪裡不太對,但好像也只能先這樣了吧?真要解釋這些,沒有十天半個月是說不完的。雲浪無奈的聳聳肩。

「好吧,略過妳不懂的部份,異行者的能力對於眾生而言可能是轉機與希望。」也可能是誘惑與渴望。

人類社會中,隱藏著太多不同的種族。有因為喜歡人類所以停留,努力融入人類社會的,也有潛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善意與惡意,都隱藏在偽裝的人類表皮之下。

「所以他們才那麼愛找我?」

「對,但畢竟是不同種族,就連人類之中都不能期待不自相殘殺了,又怎麼能認定異族眾生就不會害妳,所以我才要妳少跟他們有關係。」

「嗯,我知道。」

雲浪睞了她一眼。

她知道才怪!從以前到現在多少次是一頭熱血在玩命的?!

正常人類中有靈能力的人都不敢像她這麼玩,這樣玩的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那她到底要什麼藥?鬼也能吃藥嗎?」

瞪住她那雙大眼睛,雲浪噎了噎,第一次找不到自己該說什麼話。

無力的靠著沙發椅背仰望天花板,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藍以凰催促似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徐徐揚起一抹笑。

「推測年代來說,她想吃的約莫是什麼五石散之類的旁門左道,可能是之前信徒獻給她的吧,當時謠傳可以長生不死的丹藥,經過考證反而會吃死人,現在醫學進步,就算妳想燒給她大概也找不到這些東西了。」

標準的騙死人不償命。

有些事情,還不該讓她知道啊。

根本沒多想的藍以凰嘟起嘴,咕噥:

「很多古人都是吃什麼丹藥吃死的耶,像是硫磺、火藥、水銀……我拿搖頭丸或嗎啡到那時代一定大賣。」

她乾脆帶FM2去當人口販子算了!雲浪在內心狂嘆氣。

「去睡吧,藍大小姐,別再想死人骨頭的事情了。」打斷她的異想天開,他直接把她拎起來往樓上帶。

「咦?你還沒有跟我說你為什麼會懂這些啊!」想逃避問題嗎?

「活久了學多了就懂了。」

「你三年前也是這麼講,我還是不會啊!」

小丫頭,因為妳還沒到我這年紀……雲浪在心裡苦笑。

「妳有特地去學嗎?乖,別想了,去睡覺,明天開始要唸書呢。」他指著走廊上的鐘。

中原標準時間凌晨兩點十分二十七秒。

「啊,這麼晚啦,我沒注意到,抱歉……那,學長晚安,謝謝。」之前說過只聊到兩點,結果還是超出時間了,藍以凰趕忙道晚安。

這種說到做到、乾脆不耍賴的作風一直是她的優點。

「晚安啦,學妹。」雲浪將她送到房門口以後才轉身回房間。

關上房門,她還是覺得事情結束的莫名奇妙。

嘆著氣爬到床上,藍以凰抱住狐狸娃娃。

「好吧,好像沒事了。」她對著狐狸說道,狐狸娃娃仍是胖嘟嘟的模樣。

雖然不是自己的床有點不習慣,不過這裡的床墊上還鋪了一層跟她房間裡一樣的乳膠床墊,所以差異並不太大,而且同樣舒服。

關上床頭燈,她抱著狐狸娃娃入睡。

……

……

半睡半醒間,似乎又聽見了遠方傳來了很細微的聲響。

叩、叩……

@@@@@@@@@@@@

艾菲斯的地下室──

被雲浪拜託等在傳送陣的敖冽瞇了瞇眼,冷漠的眼瞪著被冷不防傳送過來的鮮紅鬼影。

「就是妳嗎?」

一伸手,直接從結界中扯出身穿血紅衣裳的青白女鬼,女鬼的腳呈現不正常的扭曲,天靈蓋裂了一半,露出白白紅紅的腦漿與鮮血,爛了半邊臉,艷紅的唇裂到耳垂,咽喉處的金剪冰冷而陰寒。

他的手,正掐在女鬼以詭異角度扭曲的脖子上。

女鬼發出淒厲的慘叫,整棟艾菲斯大樓玻璃喀啦作響,廣播器發出雜音,連地板都在震動。

掏掏耳朵,敖冽低喝:

「靈騷個屁!全部給我安靜!」

所有騷動在瞬間消失,女鬼轉動著僅存的右眼,發出微弱的求饒。

伴隨著強大龍威的斥喝,幾乎讓她魂飛魄散。

「ㄎ……」反射性的想罵出髒話,即時想起上次出口成髒的下場,他趕忙把下半個音階吞掉,緊張的左顧右盼,生怕敖焱在此時出現,幸好什麼事也沒發生。

確保自己安全無虞後,他繼續斥罵:

「很聰明嘛,懂得用各種手段躲過我們的追蹤與防護去騷擾她,現在給我聽清楚了,我不管誰在背後指使妳,也不在意誰跟妳說得到『鑰』就可以得救,重點是她是狐狸的寶貝學妹,是『裏』的社員,妳是活膩了想嚐嚐我們的手段是不是?!」

她本來就死了啊,死得不能再死,骨灰都發霉了好嗎?一道過來的岳寫梅撇撇秀氣的紅唇。

『……她可以幫我……』委屈的女鬼流著血淚,可憐的嗚咽。

誰不希望能得到救贖呢?在這永無止盡痛苦折磨的命運之中……不過,把自己的軟弱施加在他人身上沒有任何意義,也不該這麼做,他們所能做的只有繼續掙扎,看是掙扎到死,還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終於在絕望中向命運低頭。

敖冽眼中嘲諷一閃而逝。

「她沒有義務幫妳,妳這軟弱的自殺者!」硬生生掐斷手中女鬼的脖子,看著那顆腦袋在石磚走廊上滾得老遠,敖冽冷哼,眼瞳閃爍著漆黑無邊的幽暗,「『汝將為殉死受千年業火之苦』,這個神咒,妳不會忘了吧?安分點,否則我會滅了妳。」

說完,他的身影憑空消失。

岳寫梅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慢慢走遠,一個個腳印落在地上,幻化成點點梅花飛舞。

身後黑暗中,女鬼的首級在地板上滾了滾,最後跟殘破的軀體一起融入黑暗,只留下細細的哽咽哭泣。

痛,很痛,烈火灼燒著靈魂,無邊無際的絕望。若魂飛魄散消逝在這世間能讓一切結束,她情願讓最後一縷煙魂灰飛煙滅。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被傷痕累累的手護在胸口的,摯愛之人的魂魄……

說再多次對不起也不能表達她的歉疚,她真的不是故意害他被捲入神罰之中。就算有錯,錯的人也是她,卻累得他陪她歷經千年業火,永世不得超生……

殺了她,誰來毀滅她……當她的魂識被徹底消滅後,是否他就可以從這無盡的折磨中解脫?

@@@@@@@@@@@@

「其實,也可以讓我把她身上的神咒淨化掉吧?」

在藍以凰回房休息後,「裏」的一群非人者又聚在一起了,原本凌亂的起居室三兩下就被他們用術法恢復原狀。

聽完「Tsubasa」葉齋風的發言,雲浪他們想都沒想的打了回票。

「不成,你想害天界的東方司跟西方司起糾紛嗎?」「皇」敖焱第一個反應過來。

不管是人間界還是天界都是很注重管轄權的。

好歹葉齋風也曾經是西方司的重要幹部,竟然出手解決東方司默許的案件,這樣對東方司的官方無疑是種挑釁與打擊,麻煩會源源不絕的冒出來。

他們是不怕打也不怕撕破臉,但三天兩頭就有從天界的談判專家、外交代表、法律顧問上門打官腔也是很折騰的。

「還管什麼官方說法啦!」「妖精」魅瞳不滿的橫了敖焱一眼,「Tsubasa,你的淨化是把他們的罪孽自己背負,這種千年神咒施轉嫁到你身上,後果不堪設想,冷靜點吧!」

她最在意的只有他的身體。

「我也反對,人的一生是由無數的選擇構成的,不同的選擇決定了未來的結局,可能選對也可能選錯,他人選擇的錯誤不需要由誰來幫忙承擔後果。」「永生」薩爾的聲音清清冷冷,漠然的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葉齋風沒有再說什麼,像這種個人的價值觀,爭執是沒有意義的。

他會提出那樣的說法的確是因為他有點不忍心,可是自己的私情不能讓所有同伴都被牽扯進來。

「沒關係沒關係,大家別這麼把話說死了。」「狐狸」雲浪輕笑,淺啜著「梅子」岳寫梅親自釀的梅酒,輕鬆的口吻打散了原本空氣中細微的緊繃氣氛。

「不然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龍」敖冽問,鬆開了皺緊的眉。

「當然是看情況啦,視我家小學妹可能有的反應而定,我想了兩個解決方案,還有備案一二三呢。」

──狐狸,你直接說你想了五個可能計畫不是比較好?

他們很無言的嘆氣,魅瞳乾脆揮手用術法在他們的背後做出漫畫裡的效果斜線加陰影來表達不滿與哀怨。

「你有何高見?」岳寫梅玩心被挑起,隨便撥去效果線,揮袖灑落朵朵梅花,讓背景是小花朵朵開。

她也懶得想,直接問他結論比較快。

要說論智謀比心機,雲浪無疑是「裏」之中的詭計專家。

「先不說,我想等著看小丫頭的反應再做決定。」他開始賣關子。

活了這麼久總有些怪癖,他的壞習慣就是喜歡保留一個又一個秘密,永遠不把最後的底牌掀開。

今天他已經被藍以凰抓著說了半天話,所以現在解釋的慾望是……零!

有志一同的瞪了他一眼,他們的身影紛紛消失無蹤,各自回房去了。

也不知道是誰在消失前留了一手,滿天滿地的梅花忽然變成問號,一顆顆實體化的問號像下雨一樣的拼命往雲浪身上砸。

「唉,你們太沒耐性了。」

一道金影一掃而過,滿室問號全數消失,空氣中只剩雲浪的低笑。

這一晚終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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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氣真的好奇怪啊QAQ
溫差這麼大好難穿衣服又好想睡(趴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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